1985-86赛季,NBA设立了一个新的奖项——进步最快球员奖(Most Improved Player,MIP)。

这个奖的前身是最佳复出奖(Comeback Player of the Year),拿过它的人算是五花八门:有麦迪(Tracy McGrady)这样的名人堂球员,有字母哥(Giannis Antetokounmpo)这样的MVP,有保罗-乔治(Paul George)这样的当家球星。

但MIP得主中也有些只打了一两年好球、或者不怎么被人熟知的名字,例如波比-西蒙斯(Bobby Simmons)、唐-麦克里恩(Don MacLean)、阿伦-亨德森(Alan Henderson)等。

而有一个MIP的名字,无论成就如何都会被历史记住——虽然从之后的发展来看,这个名字算是遗臭万年而非名垂青史。

他,就是历史上第一位MIP得主,阿尔文-罗伯特森(Alvin Robertson)。

1984年“钻石一代”新秀在NBA历史长河中有着怎样的地位,相信不必多说,而罗伯特森正是这一年的首轮第七顺位。

连斯托克顿(John Stockton)都在首轮16顺位才被选中的1984届,罗伯特森凭什么可以获得如此高顺位的关注?答案是防守,精准而彪悍的防守。

大学时期的罗伯特森已经是全国闻名的防守尖兵。精准,是指他具有很强的球场预判和阅读比赛能力;彪悍,则是他每晚不惜体力的缠绕和向对手施压的气场。

靠着出众的防守,罗伯特森进入联盟之前就已曾为国出征,在1984年奥运会与乔丹(Michael Jordan)、尤因(Patrick Ewing)、穆林(Chris Mullin)等人一起代表美国夺得男篮金牌。

罗伯特森的职业生涯始于圣安东尼奥。菜鸟赛季罗伯特森只是担任“冰人”格文(George Gervin)的替补,上场时间有限,场均9.2分3.4篮板3.5助攻,再加上同届新秀里有好几个“怪物”,所以他一点都不起眼。

最大的亮点,是罗伯特森在每晚20分钟左右的时间里,能送出1.6个抢断。

一年后,格文离开马刺,罗伯特森被推上首发,上场时间大增的同时,拥有了真正表现的机会。

罗伯特森在这个赛季可谓全联盟最令人头疼和痛恨的防守者。他只有191cm,却把控卫、分卫和小前三个位置防个遍,而且全是对手的当家后场。

简而言之就是对面哪个后卫最能砍分、谁是后场核心,他就主动去防谁,而且防得相当好。

罗伯特森的死亡缠绕有多可怕?乔丹就曾说自己对位过的人里,罗伯特森是最难搞的“狗X养的”(sumbitches)之一。

或许场均17分6.3篮板5.5助攻不足以让罗伯特森成为巨星,但他拔尖的防守和场均3.7次抢断(赛季抢断王)令他赢得了球迷和对手的尊重。

这一年罗伯特森首次成为全明星,加冕最佳防守球员(Defensive Player of the Year,DPOY),入选年度最佳二阵。

令人迷惑的是,这位“最佳防守球员”竟然只入选了该年的最佳防守二阵,成为历史上首位没进最佳防守一阵的DPOY。

不过,罗伯特森更应该被人记住的“首位”,应该是他作为NBA历史上首位拿到进步最快球员奖的人。

MIP设立的1985-86赛季,刚好是罗伯特森迎来爆发的一年,所以可以说这史上首位MIP绝对是实至名归。

最后,这个赛季的罗伯特森还收获了一个特别的头衔——“四双先生”。

1986年2月18日(当地时间),罗伯特森在率队战胜太阳的比赛中打出20分11篮板10助攻10抢断的四双,成为当时联盟史上第三个砍下“四双”的球员,也是至今唯一一个由抢断构成的“四双”数据。

要知道即使到了现在,曾在NBA比赛中拿下四双(官方统计)的球员也不过4个,能位列其中并且以抢断这一技能独居一档,可见罗伯特森在防守端的确有过人之处。

全明星、抢断王、DPOY、MIP、最佳阵、防守阵、四双,罗伯特森在二年级就完成了绝大多数NBA球员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。

接下来的两年,罗伯特森俨然是马刺的老大、球队头号得分手和外线大闸,其中1986-87赛季不仅蝉联抢断王(场均3.2个),还终于入选了最佳防守一阵。

相比起个人荣誉的累积,罗伯特森带领的马刺却未有什么作为,三年下来两次季后赛首轮出局,一次连季后赛都没进。

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,虽然罗伯特森的防守功架超一流,但作为马刺第一得分点场均不过17分,无法引领球队进攻是最大问题。

于是,马刺管理层寻求变化,而守大于攻的罗伯特森正是变化的其中一环。

坦白说,马刺从1987年就已经着手改变了。1987年马刺用状元签选中了“上将”罗宾逊(David Robinson),不过后者要在海军服役期满才到圣安东尼奥报到,所以马刺才在这两年留住当时唯一的门面罗伯特森。

可惜罗伯特森没有机会和罗宾逊合作,因为他在1989年的5月就被交易到雄鹿换来另一位全明星卡明斯(Terry Cummings)。

马刺球迷对于罗伯特森的离去非常伤心,因为罗伯特森的场上角色是“反派”、“小人物”,用防守去摧毁敌方进攻,尝试把魔术师(Magic Johnson)、乔丹、德雷克斯勒(Clyde Drexler)这些高不可攀的巨星拉下神坛——这与圣安东尼奥平民而强悍的气质不谋而合。

相比之下,马刺送走支撑球队三年的罗伯特森算不上冷漠,只是也没有太多留恋。因为如今他们有了罗宾逊,要围绕这名超级新秀打造一套有足够实力的阵容。

问题是,罗伯特森什么时候变得“不够实力”了?

来到密尔沃基的罗伯特森不过27岁,对于一名后卫、尤其是防守型后卫来说,甚至未到巅峰的年龄。

罗伯特森在雄鹿依然兢兢业业地贡献自己的价值,他还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一流防守者、顶级抄球手,效力雄鹿的前两个赛季依然是最佳防守阵容成员、抢断王、全明星。

不过上世纪90年代初期的雄鹿也是一支中下游球队,罗伯特森最有价值的能力和特质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处。更惨的是,罗伯特森因坏脾气惹回来的麻烦从这时开始接踵而至。

1990年8月,罗伯特森的妻子到警察局报案,声称被丈夫家暴。警方经过调查证实了情况,最后让罗伯特森夫妻二人私下解决结案。

本来这不是什么大事,毕竟个别NBA球员时不时也传出一些家庭纠纷。但这件事是罗伯特森第一次被媒体公开披露有暴力倾向,也为之后的种种烂事埋下了线索。

仅仅一个月后,罗伯特森又因为在圣安东尼奥的一家夜店惹事被捕,这下子大家终于意识到罗伯特森有多么可怕的坏脾气。

原来,罗伯特森的脾气在刚进联盟的时候已经初露端倪。效力马刺4年的中锋布利科夫斯基(Frank Brickowski)回忆,罗伯特森在1986年休赛期中,曾与当时的队友沃尔特-贝里(Walter Berry)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和打斗,其中一方甚至拿起了奶油刀和叉子当武器。

1989年拉里-布朗(Larry Brown)在马刺走马上任,然而罗伯特森和老帅不怎么合得来,特别是马刺彼时战绩十分糟糕,两个人在更衣室经常大吵大闹,队友不得不上前将他们分开。

四年后,已穿起活塞队服的罗伯特森因为背伤赛季报销,但球队高管麦金尼(Billy McKinney)在一次聊天中对他的伤病提出了质疑。

这时因不被信任而生气的罗伯特森一跃而起,直接掐住了麦金尼的脖子,直到身边的队友和工作人员“撬开”罗伯特森的双手才平息了事件。

以上提到的都只是关于篮球的麻烦,事实是场外的罗伯特森也没少惹事。

1994年他被人指控跟踪、袭击并非礼数名女性;罗伯特森与妻子的11年婚姻中,有9年都与另一个情妇有染;当罗伯特森与情妇在一起时,他又非法闯入对方家中并大肆破坏……

奇怪的是,虽然罗伯特森脾气坏、惹是生非,但队友和球迷却对他有很好的评价。

例如多次目睹罗伯特森发飙的布利科夫斯基就说:“阿尔文是个好人。有些人可能不会同意,但他很善良,他只是不懂控制自己的脾气,小时候的成长环境对他影响太坏。”

其他队友(大部分)也喜欢罗伯特森,不止是在马刺,在雄鹿、活塞、猛龙,身边的人对他都颇有好感。

罗伯特森在NBA遇到的第一位恩师鲍勃-维斯(Bob Weiss)说:“(阿尔文)总是笑脸迎人,我从来没有听过别人说他坏话。大家不仅喜欢他的为人,更因为虽然他不是巨星,但他一直做得很好。”

球迷眼中的罗伯特森,说话温柔、谦逊、以礼待人,总是对着粉丝微笑、对朋友慷慨。无论之后他辗转哪支球队,定居地始终在圣安东尼奥,说明他对这座城市有很深感情。

甚至曾被罗伯特森家暴的妻子,也在他被起诉期间为他求情,表示丈夫的行为是“机能失调”,还补充说罗伯特森一直是个好人,只是“好人偶尔也会犯错”。

或许罗伯特森真的是一个好人,或许他真的情绪出现问题。不管怎样,他的这些行为和麻烦,其实已经严重阻碍了他在NBA的发展。

1992-93赛季中段罗伯特森从雄鹿转投活塞,但因为背伤和场外麻烦,两年半下来只为汽车城打了30场球,场均9.3分4.4篮板3.6助攻2.2抢断。

1995年联盟迎来了新力军多伦多猛龙,罗伯特森以自由身加盟。这对于猛龙来说算得上是一个里程碑,因为在随后球队的NBA首场比赛中,罗伯特森用一记三分球,为猛龙拿下了队史第一分,打开了“北境之王”作为球队的得分账户。

可惜,在加拿大打球的罗伯特森仍然不是省油的灯,他继续麻烦不断,刚才提到闯入情妇家中的打砸抢便是发生在这一时期。

忍无可忍的猛龙在赛季结束后马上裁掉了罗伯特森,后者因为名声太臭没有球队愿意签下他。

于是,33岁的罗伯特森无球可打,离开球场后变本加厉,所犯的事情越来越夸张。

2002年罗伯特森再次被指控性侵,虽然受害人随后退回了起诉,但法官认为罗伯特森已非初犯而且屡教不改,以违反假释的罪名判了这位前NBA全明星三年刑期。

罗伯特森遗憾地再成阶下囚,他在监牢呆了一年,出来后依然没有长进。2004到2011年间,从无牌驾驶、骚扰到袭击、吸食违禁品等乱七八糟的事,罗伯特森一样都没落下。

他有过一间建筑公司,却因为经常犯事而变得不善经营,口碑也深受罗伯特森个人的负面形象影响,最后倒闭收场。

可怕的是,罗伯特森也明白自己存在问题,更清楚这些问题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,而他没有去改变的勇气和决心。

2010年2月,罗伯特森再次被捕了。这一次他的指控非常严重,是绑架、非法禁锢和性侵一名未成年女性,并强迫对方进行违法的性交易。一旦罪名成立,迎接罗伯特森的将是99年或以上的牢狱之灾。

罗伯特森对此表示十分冤枉,对所有人都声称无辜,接受媒体采访时更声泪俱下。不过正如《狼来了》的故事,如今罗伯特森说的话已经没有任何说服力了。

幸好,案件调查了五年后,受害人突然跳出来说其实这一切都是子虚乌有的故事,包括之前所有的证词和证据,都是她捏造和伪造出来的。

为什么这个小女孩要虚构一个故事来嫁祸罗伯特森及其“同伙”,我们不得而知,反正2015年法庭宣判罗伯特森无罪释放,重获自由。

但!2018年的时候罗伯特森又一次被捕了,而且涉及的指控还与他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犯下的事情有关……从1990年至2018年,他已经因为各种恶劣行为被逮捕过17次。

现在回头再想,当年马刺送走罗伯特森真的是因为实力不够吗?还是说,以格文、罗宾逊这种谦谦君子作为老大的马刺,在球队传统文化中实在难容罗伯特森的暴躁?

回顾起自己的NBA岁月,罗伯特森仍然很雀跃:“我对自己的生涯很自豪,幸运的是我有过一些记录,这些是他们抹不掉的。那些抢断、四双,都是我的。”

然而,当罗伯特森2010年哭着对大家说他才是“案件的另一个受害者”时,他终于明白人生最难受的不是被人唾弃或谩骂,而是不再被任何人信任和尊重。

MIP、DPOY、全明星、最佳阵、防守阵、抢断王、四双得主,这些奖项彰显着罗伯特森驰骋NBA的荣耀,却也最大程度地反衬着他作为阶下囚的无奈和悲愤。

“我的梦想,是有一天可以清掉自己的污名,重新堂而皇之地进入马刺队史的花名册中。”罗伯特森说。

- 完 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