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:原文发表于The Undefeated。在《最后之舞》即将结束之际,不由得让很多人想起和乔丹同时期的天才球员伦·拜亚斯。这位来自马里兰大学的小前锋本该在NBA发光发热,可惜在选秀大会结束的两天后死于可卡因中毒。本文以口述的方式,来向大家呈现最真实的拜亚斯。

34年前,伦·拜亚斯死于可卡因过量引发的心律失常。而就在两天前的选秀大会上,他刚刚被1986年的总冠军波士顿凯尔特人队以榜眼秀身份选中。当时的NBA已经逐渐从70年代的毒品泛滥泥潭中走出来,并希望能借助魔术师约翰逊和拉里·伯德的“黑白双煞”噱头,继续向外界树立健康正面的形象。然而,伦·拜亚斯的意外死亡,却打破了保持已久的平静。

在当时的伦·拜亚斯身上,人们看到了一位像迈克尔·乔丹一样充满活力的球员,而比乔丹更幸运的是,拜亚斯正要加盟的或许是NBA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球队。正当所有人都期望二者之间碰出激烈火花的时候,这位少年天才的死亡震惊了整个联盟。

毫不夸张地说,拜亚斯的死不仅触动着体育圈,甚至也改变了这个国家。80年代的美国正值群众对药物滥用产生偏执的时候,第一夫人南希·里根的“只需说不”运动(以儿童为主要对象的禁毒教育运动,口号是“只需说不”)已经进行了好几年。而围绕着拜亚斯的死亡,媒体的强烈关注深深地影响这个充满体育迷的国家,并且经常有报道说,拜亚斯的死至少部分推动了持有快克可卡因的严厉量刑准则,对非裔美国人产生了巨大影响。

基思·加特林是伦·拜亚斯在马里兰大学的队友,在1985和1986年担任球队的首发控卫。他与拜亚斯住在同一套房里,不过并非一个房间。现在的加特林是北卡罗莱纳州卫斯理基督教学院的篮球教练,他还在车里放着一些他所钟爱的go-go CD,这是该州最受欢迎的音乐。最近,加特林向The Undefeated分享了他对拜亚斯的记忆。

以下内容来自基思·加特林的口述:

我接到学校体育总监的电话,说The Undefeated的记者想和我谈谈伦·拜亚斯,我回复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,“在一年中的某个时候,我仿佛觉得自己一直在和拜亚斯联系,估计这种感觉会伴随着我直到死去。“34年了,伦去世34年了,真是不可思议。因为记忆是如此的新鲜,就像他始终在我身边。虽然我只认识他三年多,但我们的关系和友谊,以及从那短短一段时间里成长起来的终生纽带,使我似乎认识了他一辈子。

伦·拜亚斯不仅是个队友,他更像个哥哥。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我去马里兰大学的招募之旅,当时我并未决定是否要去这里,但是来到以后,他立刻让我觉得像家人一样,有宾至如归的感觉。

当时的他并非一位球星,大一时的场均得分仅仅7.1分。所以他带我参观校园时,人们并没有产生敬畏之情。但那天晚些时候,在我去和他一起训练时,我看到了他的球星潜力。看着他在定点投篮时将一颗颗皮球扔进篮筐,仿佛一位神枪手打靶一样轻松。我意识到他的队友们已经很清楚了:这家伙正走在成为一个特别的人的路上。

伦·拜亚斯训练很刻苦,他注定要成为伟大人物。虽然他并不是天生的跳投高手,但在模仿了2013年入选篮球名人堂的伯纳德·金之后,我相信他有能力打磨任何一项技术。突破,转身,起跳,出手,很容易。一旦他做到了这一点,那对手只能听天由命了。

这些年来,你听到很多人说是他是可以和迈克尔·乔丹媲美的球员,甚至有人断言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,或许有可能成为比乔丹更好的球员。我和伦曾一起对阵过迈克尔·乔丹,所以我想…伦有着难以置信的运动能力,和疯狂的控球技术,还有乔丹在大学时没有展现的跳投。

但是不可否认的是,迈克尔一直都在进步,作为篮球史上最伟大的球员,无论是进攻、组织还是防守,他都能帮助球队取得胜利。迈克尔有能力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成为一名有效的得分手。

伦和迈克尔不同的是,他需要队友的篮板球,只要有球在手,他才能更大地发挥威力。在大学里,伦没法把球从篮筐上摘下来,他的篮板球能力一直偏弱。如果他能在一个不同的体系中发挥他天生的三号位优势,也许他会开发出这种技能。

我们在马里兰是一支身材矮小的球队,而伦身高2米03,所以他不得不顶到四五号位上。这意味着他每晚都要和北卡罗莱纳大学的布拉德·多尔蒂(1986年状元,2米13)、乔治亚理工大学的约翰·萨利(1986年首轮11顺位,2米11)和北卡罗莱纳州立大学的克里斯·沃什本(1986年探花,2米11)对抗。对他而言,这绝对是个挑战,但他的力量和弹跳让他在面对这些大个子中锋时从不吃亏。

伦在大二的时候就已经展现出领袖气质,从那时起,他只要一上场就总是想要球,总是。这很难,因为当时队里已经有阿德里安·布兰奇(1985年次轮第22顺位)和本·科尔曼(1984年次轮第13顺位)两位公认的得分手了,而每个人都想成为主宰比赛的那个人。

我在球队担任控球后卫角色,虽然只是一个大一新生,但主教练似乎很喜欢我,并给我足够的上场时间。这时候,我就开始想办法分配所有人的球权。我不会去打破这种平衡,同时,我让每个人都听我的指挥,我想让大家在场上都开心。

伦并不理解我的做法,在他看来,球必须要在他的掌控之中。每次比赛前,他一定会嘱咐我多给他传球。如果我有事不和他同住,他总会知道我住哪儿,然后一遍一遍拨打我的电话,用外号称呼我:

顺溜(smooth),我只是想在睡觉前问问,明天晚上我能拿到球吗?

肯定可以的,你这个大家伙。

好的,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。晚安,顺溜。

我是一个比较自律的人,从不抽烟,也从不喝酒。伦总是开玩笑说,“嘿,顺溜,去拿你的雪碧或姜汁汽水,让我换换胃口。”但我从没见过伦喝我拿的饮料,他很喜欢喝酒,只不过从来没有达到酗酒的地步。

1986年选秀大会之前,伦在NCAA的赛场上表现不错,外人看起来他仿佛一点儿也不紧张,但我知道他内心很焦虑。当时讨论的焦点是,伦和圣约翰大学的沃尔特·贝里谁更出色,后者几乎包揽了1986年大学的全部个人奖项。

贝里的确是个很好的球员,有点儿老派的打法风格。但是与贝里之间的比较让伦感到困惑,每次听到我们谈论的时候,他都会严肃地问,“你是认真的吗?”的确,在伦的眼中,贝里还没有达到和他比肩的程度。事实上确实如此,因为在那年的选秀大会上,伦是榜眼,而贝里直到第14顺位才被选中。

我记得选秀前我们在体育馆练习投篮的时候,伦会在中间停下来说,“他们会沃尔特·贝里而不是我吗?”

1985-86赛季结束后,大一和大二的学生都留在了学校,像伦这些学长开始为选秀做准备了。那个暑假,我们在宿舍里观看了选秀直播。我相信伦肯定很高兴他被波士顿凯尔特人队选为榜眼秀,因为这比第14顺位的沃尔特·贝里领先太多了。

伦第二天晚上回到了校园,我拥抱了他,给了一个大大的祝贺,并告诉他我为他骄傲。在典型的伦式风格中,他对一切都轻描淡写,很潇洒也很随性。他同样对去一支刚刚赢得总冠军的球队感到很兴奋,看起来有了他的加入,凯尔特人未来有机会赢得更多的冠军。

媒体后来报道说,我们那晚在宿舍套房里开了一个大型派对,其实这是一个误解。虽然我们很想和伦一起分享喜悦,但是他说他要去见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,这个打算最终搁浅了。伦说他第二天和我们一起上数学课,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,“明天早上见,我们去吃早餐。”后来每个人都回到各自的房间。

其实那个夜晚我睡得并不安心,在凌晨3点左右,我似乎听到有很多人回宿舍套房的声音。他们走进房间,然后关上了门。我并未起床查看,翻身就睡着了。

早上6点57分的时候,我妈妈打电话给我,她问我是否没事,我告诉她我没事。她说她梦见家里出了什么事,看我一切安好于是挂断了电话,接着打给了我妹妹。

我想起伦昨天约我吃早餐的事情,于是忍着困意起了床。当我打开房间的门时,看到伦躺在地板上,旁边站了几位舍友。他们告诉我伦的癫痫发作了,但是此时的他没穿衬衫,而且一动不动,这让我们在场的人都很担心。随后医护人员走进了房间,试图让他苏醒过来。当时我的心都要碎了,“快醒来吧,伙计。”

我赶紧打电话通知伦的母亲比亚斯太太,告诉她伦出了问题。但我实在太紧张了,把莱兰纪念医院说成了乔治王子医院,这突然发生的一切让我难以承受。

我们坐在救护车里跟着来到了莱兰纪念医院,大家都在那里,气氛很阴沉。一个在NBA选秀大会上被选为榜眼的天才少年,在第二天的庆祝活动中从最高点瞬间跌到低谷,而且他还是我最亲密的朋友,我实在难以接受,只希望他能平安地活下来。

我们在手术室外等着,记者们开始出现了,莱兰纪念医院变得越来越拥挤了。每个人都在哭,我回头看到一些大一入队的新生:约翰·约翰逊、戴夫·迪克森、托尼·马森堡,他们掩盖不了悲伤的情绪,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。对我们这些老家伙来说也很难,因为和伦一起生活了那么久,早已经像家人一样的感情。但是那些年轻人,他们刚在马里兰完成第一年的学业,他们崇拜伦,完全被眼前的意外击溃了。

过了一会儿,比亚斯太太来到了。她真是个伟大的母亲,拥抱着我说,“我们失去了他,答应我,你会坚强的。”

我们所有人都哭了,有的学弟不停地拿头撞墙,但即便如此,伦·拜亚斯也不会再醒了。

在医生那里拿来的检查报告中称,伦·拜亚斯死于可卡因过量引发的心律失常。从那以后,我们整个世界都崩溃了。

太痛苦了。

伦喜欢把他的车停在宿舍旁边,一辆蓝色日产300ZX。在他死后的几个星期里,我每天都从车旁走过。

可卡因过量的消息使这起意外变成了刑事案件,警察开始检查汽车和宿舍。想象一下,你是一个还未满20岁的大学孩子,你的好朋友去世了,但你还需要每天住在那间宿舍里,而且经过他每天开的那辆车。那真的让我心烦意乱。

伦死了,球队教练德里塞尔、体育总监迪克·杜尔和总经理约翰·斯劳特都被学校解雇了。这就是我们当时所需要面对的困难,一群青少年,还不是男人,正在处理失去队友的问题,而身边没有人来帮助他们。

无论我们走到哪里,都会受到责备,并被贴上瘾君子的标签。所有人都认为篮球队的成员不是好学生,尽管事实上只有两个人参与其中。后来球队处于解散状态,虽然我们的文化课成绩也不错,但大家都没去上学。

伦死后,我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房间里。外界对我们的诬告太多了,在这个赛季为我们欢呼的球迷,现在错误地指责整个马里兰篮球队玷污了大学的名声。

太痛苦了。

这件事发生在1986年,只是一起意外死亡事故。但我无法想象如果发生在今天,事情会怎样发展。可能有人会为了赚钱而去编撰情节,也可能有人会偷拍照片吸引眼球。现在的社交媒体,可以毫不留情地毁掉任何一个人。

伦走后的第二年,我没有再回到球队,这真的帮助了我成长,让我变得更坚强。如果你经历了我们所经历的事情,没有强大意志的话,你会很容易堕落的。

即便我能正确处理这件事给我带来的挫折,但这并没有帮助我克服被外人指责的难堪。所有人都认为伦的死是我们这些朋友造成的,我很难过。我知道在伦死之前,马里兰大学的校园里从没有人吸过大麻或可卡因,从那以后,更没有人敢去触碰了。

伦的死可能让我们中的一些人失去了在NBA打球的机会,我原本以为自己能像伦一样参加选秀大会,但是一支球队的高管告诉我说,“我不能让你加入,因为发生了伦·拜亚斯的事情,所以你要来的话,这将是一个糟糕的新闻。”我不会透露这位高管的姓名,但事实就是这样。

我在马里兰的队友德里克·刘易斯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,很幸运我们后来能在欧洲打球。当然了,即便如此,我们在加入一支新球队时也要对1986年发生的事情负责。我记得刚去希腊向球队汇报时,新教练问我,“你是个瘾君子吗?”那时我已经长大了,我不会因为一两句偏见放弃我的职业。

当《30 for 30 Shorts》(ESPN系列短片,其中一集讲述了伦·拜亚斯的死亡原因)播出时,我想这最终改变了一些指责我们的人的看法。每个人都看到了发生的一切,所以最近有人走过来对我说,“我看了这个节目,我相信你们也是受害者。”

我在北卡罗莱纳州的卫斯理基督教学院执教了七年,当本赛季结束时,我会尽可能多地去我的母校。

时间的流逝改变了一切,外界偏见也逐渐化为灰尘。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霜洗礼,我已经能够与员工和校友建立起一些真正牢固的关系了。

2014年,我很高兴参加了伦·拜亚斯入选马里兰体育名人堂的仪式。我仍然不理解为什么花了28年才把这个荣誉授予一个曾两度获得ACC年度最佳球员的人。在我看来,他是穿上马里兰队服的最好的篮球运动员,我想是时候让学校说,他死后带来的所有旧伤都完全愈合了。

我一直和执教的孩子分享伦的故事,孩子们看了关于他的纪录片后,总是产生很多问题。

我告诉我的队员,伦是多么出色的球员。我告诉我的队员,如果你在吸毒问题上没有做出正确的决定,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可能会发生在你身上。

每当回到马里兰州,我都会在校园里散步。今年早些时候,学校将部分地皮出售给了科尔·菲尔德豪斯大厦,而我原来的宿舍正被改造成一个体育和学术综合场馆。很多破旧的椅子被当做杂货临街叫卖,我给自己买了两把。

那些椅子现在就放在我家里,就在我的台球桌旁边。

当我坐在上面的时候,我常常想起我们在那栋楼里的美好时光。

我对伦的故事和记忆将永远留在我身边。

而且,我知道,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要讲述关于他的故事,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。